鐘聲與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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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篇文章是我几十年来圣经神学研究的成果。研究圣经类型学早于我对神学、礼拜仪式，或者说基督之外的任何事物的热爱。然而，从另一个意义上说，我试图将圣母玛利亚的思想从罗马天主教思想的专属领域中剥离出来。在这个领域，其他基督徒，尤其是圣公会教徒，常常习惯于简单地将我们的观点与罗马天主教的观点进行比较，无论是肯定的还是否定的。我不希望这篇文章仅仅成为一篇断言“罗马天主教相信某种版本的圣母无染原罪，而大多数圣公会教徒并不相信”或“圣公会教徒与罗马天主教徒一样，相信我们的主由童贞女诞生”的信条。相反，我的愿望是探究圣公会权威内部是否潜藏着一套无需外部参照即可比较的、具有凝聚力的教义和敬虔体系。当然，传统圣公会内部的派系林立，以及其睿智而多元的人物，常常使得我们很难对任何主题形成单一的观点。因此，我不会挑选某位先辈作为圣母敬拜或教义的权威，而是选择那些对我们身份认同至关重要的文献：公祷书和经批准用于敬拜的赞美诗集；1940 年版赞美诗集和 2017 年版公祷书。

鉴于使徒信经和尼西亚信经在我们敬拜中的核心地位，从它们宣称耶稣由童贞女所生开始说起是合情合理的。如果认为使徒信经是古罗马信经的子信经（我认为这是有据可查的），那么公平地说，我们至少可以与公元175年以前的基督徒一样，明确地肯定玛利亚因圣灵的运行而奇迹般地怀上了耶稣。虽然我希望在本文中主要引用公祷书和赞美诗，但必须指出的是，这是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的明文记载，也是三十九条信纲的第二条。它是信仰的基石。圣公会的赞美诗经常宣告玛利亚的贞洁。从颂歌的第二首到赞美诗的圣诞部分，都不乏引用。然而，她为何是童贞女，这一点尚不明确。人们常说的一个原因是，这能让她的圣子摆脱一切罪孽的玷污，从而为他完美的牺牲奠定基础。然而，在我们的崇拜中，我找不到任何一个地方以哪怕是模糊的方式阐述这一点，当然也没有任何清晰的阐述。玛利亚的贞洁并没有被认为是基督无罪的原因。那种认为玛利亚的贞洁产生了她对耶稣的深切忠诚的次要解释，尽管也可能有其价值——例如“玛利亚将这一切事存在心里，反复思想” ^[1]等短语就说明了这一点——也不容易被理解。相反，她保持贞洁的主要原因是为了阐明基督的神性。这也许在《Adeste Fideles》的第二节中得到了最好的证明，它本身就是某种信条的片段。

从上帝而出的上帝，从光而出的光，瞧！他不憎恶圣母的子宫。真正的上帝，受生而非被造。

或者，如果你愿意，可以读一下卫斯理的诗句：

时过境迁，看他降临，圣母玛利亚的后裔，披着肉身的神性，（我们）向道成肉身的神致敬。

两段经文均指向整个事件的神圣起源。由于世上并无父，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上帝亲自藉着圣灵的运作，成就了祂圣子的道成肉身。因此，在圣公会的思想和敬礼中，对玛利亚贞洁的强调，预设了二性合于一位格。如此，我们的传统便表达了信经中所说的贞洁对于得救的必要性。

与圣母贞洁密切相关的一个概念，是在以弗所举行的第三次大公会议所阐明的教义。玛利亚确实是诞神女（Theotokos）。尽管人们或许会忍不住立即改变主意，并意识到这显然不合逻辑，但圣公会已经并且应该继续毫无歉意地大声宣扬这一真理。19世纪圣公会诗人克里斯蒂娜·罗塞蒂在她优美的小赞美诗《凛冬将至》中写道：

我们的神，天不能容他，地也不能养他。当他来统治时，天地都将消失。在凄冷的隆冬，一个稳定的地方就足以容纳道成肉身的上帝-主耶稣基督。

天使、大天使、基路伯和撒拉弗或许都聚集在那里，在空中熙熙攘攘。但只有他的母亲，在她少女般的幸福中，用亲吻来敬拜他挚爱的上帝。

罗塞蒂的文字清晰至极。她两次将基督称为圣子，然后将目光转向敬拜他的母亲玛利亚。她对圣子的崇拜表明他是道成肉身的神，并延续了圣公会的主张，即玛利亚贞洁的重要性在于强调耶稣基督的双重性。

继续玛利亚敬拜耶稣的主题，旧约中玛利亚的一个重要预表是摩西的姐姐米利暗。在出埃及记第十五章中，埃及军队在红海溃败后，以色列人由摩西带领唱歌。但在第20节，当凯旋和胜利之歌似乎结束时，米利暗拿起铃鼓，开始带领妇女们载歌载舞，并重复着已经唱完的歌曲的旋律：“你们要向耶和华歌唱，因他大大战胜，将马和骑马的投在海中。” 在诗篇第68篇中，奥古斯丁认为玛利亚是我们主要的鼓手，是带领上帝忠实子民唱歌的女人，大卫写道：“歌唱的在前，作乐的在后，在击鼓的女子中间。” 拉尔夫·沃恩·威廉姆斯和珀西·迪尔默是1906年《英国教会赞美诗集》的主编，而编委会主席是一位名叫约翰·赖利的人——他也是虔诚的圣公会教徒。虽然他的名字并不家喻户晓，但许多圣公会教徒都唱过他钟爱的赞美诗《守望者啊，圣洁者啊》，这首赞美诗在诗句中明确地将玛利亚视为万物的顶峰。

哦，比基路伯更高，比撒拉弗更荣耀，引领他们的赞美，哈利路亚。永恒圣言的承载者，至仁至慈，赞美主。

除了大量引用认为玛利亚是新约中的米利暗带领所有上帝子民赞美的解释学派之外，莱利和一个多世纪以来的圣公会信徒都承认，玛利亚在受造秩序中的地位是无与伦比的。玛利亚在天上的敬拜中引领的观点也体现在约瑟夫·布罗姆黑德的小赞美诗《耶路撒冷，我的快乐之家》中，其第四节写道：“圣母唱着尊主颂，曲调无比甜美；众童贞女坐在她脚边，承担她们的部分。”玛利亚作为新米里暗的身份，加上她崇高的地位，帮助圣公会信徒更好地诠释伊丽莎白的话语“你在妇女中是有福的” ，以及玛利亚自己所唱的尊主颂中的呼应：“从今以后，万代要称我有福。” 

赖利和布罗姆黑德都用“颂赞”和“尊主颂”来指代路加福音第一章中伟大的圣母颂。但当圣公会信徒进行晚祷时，这首颂歌会被充分运用。在某些现代版本的公祷书中，诗篇第92篇和第98篇可作为旧约圣经的可选回应，但简单浏览一下1549年版的公祷书就会发现，只有尊主颂才可以使用。由于托马斯·克兰麦参与了祈祷书的改革，并大量借鉴了西班牙枢机主教奎诺内斯的著作，圣公会晚祷呈现出一种核心而固定的模式：诗篇、旧约课文、颂歌、新约课文、颂歌。克兰麦的目标是以连续的方式诵读圣经，一次一章，直到读完整本书。英国的会众要沉浸在旧约和新约圣经中。而他们最终会认识到，两者之间的枢纽是什么呢？是圣母玛利亚的歌，以及由此延伸而来的圣母玛利亚本人。事实上，“他记念他的慈悲，扶助他的仆人以色列，正如他向我们祖先所应许的，扶助亚伯拉罕和他的后裔，直到永远” 这句歌词，简明扼要地概括了她对弥赛亚的概念：上帝是信实的。正如我们稍后将在一首赞美诗中看到的那样，他以永恒的旨意预备了圣母玛利亚和她的子宫。正是通过这位蒙恩的拣选器皿，对亚伯拉罕以及所有旧约圣徒的应许得以实现。这首颂歌被置于旧约和新约之间，恰恰表明了玛利亚是连接两约的重要纽带。主亲自制定了新约，但没有拿撒勒的少女，他就无法做到这一点。

之前，我们探讨了玛利亚为何必须是处女。当时人们注意到，尽管大量的赞美诗都提到了玛利亚是处女，但很少有诗歌与米兰的安波罗修的观点相关，即处女受孕使主免于原罪和腐败。由于圣诞节集祷文的措辞，我们现在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一观点。在那里我们读到：“全能的上帝，你赐给我们你的独生子，让他承担我们的本性，并像现在这样由纯洁的处女所生。” “处女”一词的修饰语迫使我们考虑几种可能性。首先，这只是克兰麦双重强调玛利亚贞洁的方式。其次，克兰麦或许是在说，玛利亚不仅是处女，而且没有任何改变的愿望。第三，克兰麦是在谈论玛利亚的本性，以及随后基督的本性。对于第一点，几乎毫无疑问，以克兰麦对英语的掌握，本可以避免使用多余的形容词。第二种可能性并不能解释与约瑟的订婚。事实上，这听起来更像是对卒世童贞的解读：公祷书和赞美诗并没有明确提到这一点。第三种可能性是最激进的，但或许也是有最多证人的。科林·波德莫尔在前进信仰杂志上撰文指出，2005 年关于玛利亚、基督里的恩典和希望的文件，记录了16世纪英国改革者对玛利亚是个罪人的沉默。而这根本不是 16 世纪的现象^，在 17 世纪，托马斯·肯主教的诗歌中也体现了这一点。

但为了避免我们过分重视21世纪初的次要文献^，或落入咨询可能孤立的圣公会神学家的陷阱，让我们回到圣诞节祈祷文的其余部分。“求祢使我们既蒙重生，因得救和恩典成为祢的儿女，便能每日蒙祢的圣灵更新；这圣灵藉着我们主耶稣基督更新，圣子与祢和圣灵，同一上帝，永生永王。阿们。” 我相信，梅西·谢泼德正确地指出，这份祈祷文的祈求与洗礼后祷告的语言非常相似：“最慈悲的父啊，我们衷心感谢祢，因祢乐意用圣灵重生这孩子，使他成为祢的儿女，成为祢的儿女。”这篇祷文的主旨是将基督永恒的圣子身份与我们通过洗礼而获得的身份进行比较。但谢泼德认为，“纯洁”一词作为玛利亚的绰号，源于希伯来书10:22中的用语“我们的身体用纯净的水洗净”。这意味着我们通过洗礼及其纯净的水所获得的地位，就是玛利亚在没有洗礼的情况下所拥有的地位。这究竟要延伸到何种程度，我们难以判断。但这个单数词似乎暗示了基督的人性是如何从圣母玛利亚而来，并且它并未受到罪的感染。基于这种理解，我想引用圣诞颂歌的第二节“Es ist ein Ros Entsprungen”（玫瑰诞生）来理解。许多新教赞美诗将这节经文翻译为“以赛亚书预言了这一点，我心中的玫瑰/我们与玛利亚一同注视他，圣母玛利亚的母亲”，1940年的赞美诗集和随后的2017年赞美诗集将这节经文翻译为“以赛亚书预言了这一点，我心中的玫瑰/我们与玛利亚一同注视他，圣母玛利亚的母亲”。同样的德语短语“这朵玫瑰树上盛开着花朵，以赛亚曾论及/她是无瑕疵的玛利亚少女，为我们生儿育女。” 诚然，德语中“纯洁”和“无瑕疵”是不同的词。原文中使用的德语单词是“纯洁”，而不是“无瑕疵”。这使得这种翻译作为对集祷文的可能注释更加耐人寻味。文本的韵律和诗意如果用“是玛利亚最纯洁的少女”这样的翻译来表达，会非常完美。但“无瑕疵”让人想起圣诞节正式序言中的短语“毫无罪污”，尽管序言中明确提到了基督，但也让我们有理由认为圣诞颂歌中的“无瑕疵”实际上指的是无罪。因此，圣公会内部承认玛利亚确实无罪污点的可能性，尽管她得救的方式，以及我们究竟是谈论本罪、原罪还是两者兼而有之，尚未明确。

圣母玛利亚在圣公会的历法中也享有重要地位。除了我们的主之外，没有人拥有超过一个的节日。圣母玛利亚至少有两个节日，分别在圣母领报日和取洁日，此外，圣诞节和主显节的第三周也有两个节日。除了保罗之外，在1662年的圣公会专用经文中，没有其他新约人物被赋予如此重要的地位。由此可以推断，尽管这很普遍，但她在我们的庆典中占据着崇高的地位：明显低于她的儿子，但与他的联系却比任何人都更加紧密。因此，我们在我们的传统中强调她，作为纯洁的童贞女、上帝之母、连接旧约和新约的不可或缺的纽带、教会赞美诗的领袖，最终，借用英联邦时代祭司托马斯·特拉赫恩的说法，她是“祢所有造物中最荣耀的。祢所有作品中最完美的……永恒圣父之女，永恒圣子之母”。

那又怎样？虽然一些圣公会教徒与罗马天主教徒和东正教徒一样，对圣母玛利亚怀有虔诚的信仰，但这并不是常态。如果没有这种信仰，这些真理还有什么意义呢？当然！尤其考虑到传统圣公会坚持只有男性才能担任神职，关注女性的角色就显得尤为重要。我们常常宣称女性在尊严上与男性平等，但她们拥有不同的资格和使命，但她们有时仍然被严重低估。她们因在教堂内外完成类似马大式的款待任务而受到称赞（她们理应受到称赞！）。但有时，她们的价值似乎仅此而已。对圣母玛利亚的敬仰不仅有助于展现母亲作为使命的至关重要性，也有助于我们记住，女性是站在创造之巅的。基督不仅呼召众多女性进入祂的内心圈子，也不仅使一位女性成为复活的首位见证人，更在于道成肉身于圣母玛利亚的子宫中，使女性被基督和基督教信仰提升到应有的尊严，并被赋予她们应得的荣耀。圣公会信徒铭记玛利亚的真谛，陶醉于真理的辉煌；铭记“全能者已使[她]尊贵”；并正确地宣扬女性在基督教信仰中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