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與氣味

本文译自原圣奥尔本大教堂院长乔弗里约翰（Jeffrey John）2007年在BBC的四旬期谈话的文字版，翻译时有改动。原文网址：https://jennymeehan.wordpress.com/2014/11/10/cheapest-art-studio-space-ever-the-studio-tent-reflections-on-the-god-of-wrath-lent-talk-2007-by-dr-jeffrey-john-dean-of-st-albans-more-paintings-in-progress-from-jenny-meehan/

人类灵魂深处似乎有一种本能的感觉，即痛苦必定是上帝给予的惩罚——至少在我的灵魂中也是如此。就我而言，这可能与我是在威尔士加尔文主义的传统中长大的，这种传统对罪恶和报应采取了相当坚定的立场。

在我的童年里，我也有一个顽皮的叔祖父，他非常不加尔文地酗酒、抽烟、咒骂、沉迷于女色。正如你所想象的那样，他是一个幸福的人，但在相当早的时候就死于肝硬化。他的葬礼是他结婚以来第一次在教堂举行。但真正令人难忘的是布道，以及当牧师读到一段令人震惊的相关经文时，充满了不信的喘息声：诗篇 55:23，“你必使恶人下入灭亡的坑； 流人血、 行诡诈的人必活不到半世”。

好吧，你知道你对这样的宗教的态度；但对上帝的报应的信仰并不局限于威尔士加尔文派。几年前，克里特岛发生了一场小地震，当地主教立即宣称这是上帝对克里特岛人实行避孕措施的惩罚。就在不久前，英国国教会的一些人还认真地怀疑上帝是否在大卫·詹金斯主教的祝圣仪式上一怒之下亲自向约克大教堂投掷了雷电。我承认，从某些方面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想法，但如果你坚持下去，它确实会给你留下一幅关于上帝的令人震惊的画面。

即使在个人层面上，我们似乎也有这样的本能：好运或坏事一定取决于我们过去的好坏。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仰望天堂并说：“我做了什么以致如此？——仿佛神圣的奖励和报应真的是立即且自动的。

现在，碰巧的是，这种本能得到了一些圣经的支持。在旧约的大部分早期部分中，即巴比伦流放之前的部分，这正是上帝正义的运作方式。罪人当场被击倒；所多玛被夷为平地；整个氏族会因为一个成员的犯罪而被消灭，以色列人的受苦或繁荣与他们对上帝的服从或不服从成正比。在个人层面上，如果一个人健康快乐，那就说明上帝认可他，他一定是表现得很好。但如果他贫穷、生病、不幸、没有孩子、患有肝硬化或地震，那么他一定是个坏人，上帝显然在惩罚他。

诗篇作者说：“耶和华保护义人的道路，但恶人的道路却必灭亡”…… 他说：“我曾经年轻过，现在我老了，但我从未见过义人乞讨面包”。我必须说，读到这篇文章时，我一直觉得诗篇作者确实需要多走出去看看。因为这当然是废话。这个理论是行不通的，在经历了流放的经历之后，大多数后来的旧约作者都清楚地看到它是行不通的。但这仍然是一个持久的理论。当然，如果你碰巧富有、成功且健康，这会非常方便，因为它会给你带来额外的好处，让你知道你也与上帝同在。但如果你不是这些人，那么你不仅要遭受不幸，而且还要承担额外的负担，因为知道上帝也不喜欢你。

路加福音中有一段很容易被忽视的段落，它非常清楚地告诉我们耶稣对这种报应理论的看法。有一天，门徒们来到耶稣面前，告诉他巴勒斯坦新闻中最近发生的两件事。在加利利，彼拉多刚刚对一些举行非法祭祀活动的犹太人进行了屠杀。他实际上把它们和祭品一起烧掉了。随后，在耶路撒冷郊区的西罗亚，一座塔楼倒塌，造成 18 人死亡。门徒们对这一切感到非常兴奋，并且明显地沾沾自喜。这些人已经被逼到了脖子上，所以他们一定是罪有应得；此外，他们刚刚和耶稣一起去了耶路撒冷和加利利，那些人拒绝听。很明显，他们是自找的。但当耶稣的回答让门徒们感觉却好像挨了一记耳光。“你真的认为加利利人因为受苦而比其他人更糟糕吗？或者你认为西罗亚人的罪孽比其他人都大？“

事实上，在整个新约中，关于正义与苦难之间关系的原始理论被颠倒了。耶稣再清楚不过了。他说，饥饿的人有福了，吃饱的人却没有福。穷人有福，富人没有福。生病的人、痛苦的人、声名狼藉的人、被遗弃的人、穷困潦倒的人是有福的。他们是那些将得到赏报的人。如果有的话，一个人今生的苦难和失败是上帝对他特别祝福和照顾的标志，而不是相反。

那么，按照世俗成功的标准，耶稣本人会表现如何呢？他是最优秀、最神圣的人，如果旧理论正确的话，他应该是世上最幸福的人，结果却是一个多愁善感、熟悉悲伤的人。

最后，在这一切的最后，他把自己钉在了十字架上。钉十字架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世界上最严重的酷刑形式，但它具有我们不容忽视的特殊神学意义。正如圣保罗所解释的，钉十字架是一种处决方法，根据律法，这是上帝最终惩罚的特殊标志，是他绝对的诅咒：“挂在树上的人将受到诅咒”。保罗说，在十字架上，耶稣代替了所有按照律法应受惩罚的人。“上帝使无罪的人陷入罪中”。“他成为我们的诅咒”。

但是等一下——你可能会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耶稣取代了我们的位置”？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我们毕竟又回到了惩罚性的上帝身边，而十字架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被理解为上帝对罪的最终惩罚呢？

这当然是我在加尔文主义童年时被告知的。我得到的解释是这样的。上帝因我们的罪对我们非常愤怒，因为他是一位公义的上帝，我们的罪必须受到惩罚。但他没有惩罚我们，而是派他的儿子耶稣代替我们受苦和死亡。耶稣的宝血偿还了我们罪的代价，因为他，上帝不再向我们发怒。换句话说，耶稣承担了罪责，只要我们说相信他，我们就得到了宽恕。

好吧，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即使在十岁的时候，我也认为这个解释相当令人反感且荒谬。这是什么样的上帝，对世界和他所创造的人民如此愤怒，然后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要求流他自己儿子的血？无论如何，为什么上帝要通过惩罚别人来宽恕我们呢？这比不合逻辑更糟糕，简直是疯了。这让上帝听起来像个精神病患者。如果有人有这样的行为，我们就会说他们是怪物。

嗯，从那以后我就没有改变主意。这种对十字架的解释根本行不通，尽管遗憾的是，这种解释仍然经常被宣讲。在这里谈论一个善良的耶稣来平息天上邪恶、愤怒的父神的愤怒是没有意义的。基督徒相信耶稣是上帝的化身。正如他所说：“人看见了我，就是看见了父”。耶稣就是上帝：他是向我们展示上帝本质的那一位。关于上帝本质的最基本的事实是，他是爱，而不是愤怒和惩罚。

有些基督徒一生都没有领会这一点。我最近看到一位年老牧师的采访，他说直到他快七十岁的时候，他才终于从愤怒的上帝形象中解脱出来。

罗伯特·卢埃林神父 (Robert Llewellyn) 即将退休时，被任命为 14 世纪神秘主义者诺维奇的朱利安 (Julian of Norwich) 神殿的保管人。在那之前，他经常不假思索地背诵公祷书中的忏悔祷文，其中谈到上帝“对我们的愤怒和愤慨”。但朱利安的教诲改变了他的生活，因为通过她，他遇到了一位不需要安抚的上帝。相反，他说他变得“沉浸在上帝的爱中”。他像朱利安一样认识到，上帝的愤怒不过是人类的投射，而上帝既然是上帝，就不能比最优秀的人类更仁慈和慈爱。正如朱利安所写，愤怒和友谊是两个对立面……因为我看到上帝不会有任何形式的愤怒，无论是短时间还是长时间；——因为事实上，如果上帝暂时发怒，我们就永远不会有生命、地位或存在。

那么，十字架并不是耶稣让愤怒的上帝与我们和好；事实几乎相反。这是关于一位完全慈爱的上帝，在基督里道成肉身，使我们与他和好。耶稣在十字架上为我们的罪而死；我们的罪的代价已经付出了；但它不是付给上帝的，而是由上帝支付的。正如圣保罗所说，上帝在基督里使世界与自己和好。因为上帝就是爱，所以他做的是爱所做的事：他将自己与所爱的人结合在一起。他进入他自己的创造，不是派一个替身来发泄他的惩罚，而是亲自去受苦受难，分担生命给我们带来的最深的痛苦和悲伤，最后分担我们的死亡，这样他就能带我们从死里复活。

我所知道的最有力的例证不是来自基督教作家，而是来自犹太人，大屠杀幸存者和诺贝尔奖获得者埃利·维塞尔，他在一本名为《夜》的名著中描述了他在奥斯维辛的经历。面对如此多的恐怖和邪恶，许多人失去了信仰。然而，矛盾的是，对于一些人来说，这却成为了对上帝与他们的亲密关系的新认识。在一段令人痛心的段落中，威塞尔讲述了一名小男孩如何因偷窃食物而受到警卫的惩罚。他被挂在钢琴线上，而所有其他囚犯都被迫观看：

男孩在那里呆了半个多小时，在生与死之间挣扎，在我们眼前慢慢地痛苦地死去。我们都被迫从他面前经过，但不准低头或移开目光，否则就会被吊死。当我经过他面前时，孩子的舌头还红着，眼睛还没有呆滞。在我身后，一个男人嘀咕道：“你的上帝现在在哪里？” 我听到我内心有一个声音回答他：‘他在哪里？他在这里。他就挂在绞刑架上。

对我来说——如果不是对埃利·维塞尔来说——这就是十字架的首要意义：在我们的苦难中，上帝与我们同在，不仅是在 2000 年前，而是在所有的时代。

在十字架上，上帝吸收了我们的堕落及其后果，并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关系。

上帝表明他知道失败者的感受；上帝受伤、哭泣、流血、死亡。这是一个我们很难瞥见的谜，更不用说掌握了。如果痛苦问题有一个答案的话，也许这个答案是针对内心的，而不是针对原因的。因为上帝给出的答案就是他自己；以此表明，他非但没有将苦难当作一种惩罚，反而承受我们的悲伤，分担我们的悲伤。从耶稣受难日开始，上帝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上帝”，神秘地分配奖赏和报应。在十字架上，甚至比在婴儿床里更重要的是，他是以马内利，上帝就在这里，上帝与我们同在。”

“上帝在我们的苦难中与我们同在，不仅是在 2000 年前，而是在所有的时代。” 当然，是的，这就是问题的核心。

……遗憾的是，我们很多人都陷入了对上帝的一种非常原始的观念……上帝可能是某种火山……喷发并摧毁了其路径上的任何东西。我们指责神不行动，但否认他通过基督所做的工作，包括基督的生、死和复活。而我们，出于本性，倾向于将神推开。或者也许我们对上帝保持着消极的观念，忘记了我们的创造者一直能够宽恕我们，甚至在十字架之前，因为我们的创造者上帝是永恒的宽恕，正如三位一体是永恒的爱。我能为自己说的就是，我希望圣灵的工作继续下去，使我的思想和内心发生改变，我将继续拥抱这位神秘而奇妙的完美之爱的上帝。这是多么令人惊奇啊，他/她通过道成肉身的基督让自己为人所知。如果我们选择顺服，我们也可能会看到上帝的生命和灵性在我们体内蓬勃发展。